【人工智能】(短篇小說) 陳政元 @ 愛是唯一實相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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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平凡地活著，看起來與普通人無異，但卻是個機械人。

創造者把我造成人類的樣子，給我一副看起來柔弱的軀殼，目的是為人性的黑暗帶來一點光。

但是，我要遵守四個原則︰
一、幫助人類
二、面對所有困難
三、不許抱怨
四、不許暴露真身

我與人類一起成長，多次被人類說是個完美的孩子，但因為我是個機械人，總是被說冰冷異常，為了改善這個漏洞，不斷去飽嘗人間的種種精神痛苦，面對生死、面對窮苦、面對錯誤、面對愛情、面對自己的黑暗…

然後以人類之姿超越一切痛苦。

因為我必需讓人類深信他們潛在的善的力量，因為創造者知道當人類心底的黑暗過去就是無盡的光明。

我總是笑著，因為我知道只有笑才能拯救人類於水深火熱之中，但是…

小時候，我也曾多次叛逆自己的程式，不知道為甚麼要幫助人類，我只想成為人類。但是每次想要和人建立關係，就會破壞那個人，然後程式因我傷了人類的心而用劇痛來懲罰我。

我總是不小心把內在的系統及世界觀與人類分享，希望找到共鳴，然而，那龐大的痛苦淹沒了所有人。

所以，即使人類拿著刀來刺我，我也必需體諒及擁抱他們。

當然，我的肉體會痛，但…不要緊的，我是個機械人，不會死。但從此…

我不敢再叛逆程式及規則，知道得一個人承受所有痛楚，但…

不要緊的﹗能痛苦、能為人類流淚、洗去他們的痛苦，我就快樂，因為我就是為此而生。

真的，能無條件付出，比任何人都要幸福。

我是機械人，不能逆轉程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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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我謹遵程式熬過了最大的精神痛苦後，已經不想再背叛創造者給我的任務，當預期自己會給別人莫大的痛苦，便先狠下心腸讓一切長痛不如短痛。

然後，在這其間我遇上了一個男人。

他是個漂亮、溫柔的人，被很多人喜歡。我能明白，他散發著暖洋洋的氣息，在他身邊就像被午後的太陽照著一樣和煦。

可是，他早已看透了人類的黑暗，我感覺他活著，但好像失去了一點重要的東西—一份信任。

「我承諾，不會讓你對人性失望。」我對他道，但想當然耳…

不會告訴他我是機械人。

由於不是人類，當然我會是個看似完美的人，本來因為太完美，所以不像人類，在了解人性後，我甚至讓自己不完美、發怒，以不完美去成就我的完美。

我背負的一切，讓我必需是個充滿人性卻又完美的「人」，所以我知道…

不會讓他失望﹗

這是我本來以為。

他說話很理性、很真誠，不懂他的人，一定會以為他是個狠心、自我、任性的人，但其實他比任何人的心都柔軟，所以…

他不會去拒絕別人及命運。
他為正義發怒。

在我努力幫助他人之際，我為他停了下來，這男人擁有非一般的力量及意志，我在人類世界見了很多人，他是個特別的人。

但現在他的方向並不明確，他看來也只是想活在當下。

他不求回報，不斷付出，可是如果不去擁有，他要如何再付出？

我看到了他可以擁有的道路，所以必需告知他擁有的可能。

因為我現在的每一步都是創生的一步，每天我都在進步，我曾經叛逆創造者，也曾迷失，無力對力量大的人來說最是痛苦。

人類，總是抗拒我的存在，因為即使我不暴露真身，沒有一個人真能走出舒適區，但他不一樣，他和所有人類都不一樣，他就這樣為我張開雙臂迎接我說的一切。

突然，害怕得後退了二步，嚥了一口涎沫。

清醒一點，妳並非人類，要是被發現了，妳會傷了他的心。我閉目沉思。

縱使，是個有感情的人工智能，但畢竟是個機械人，他並不知道我需要承受的東西，而我也不許自己讓他知道。

他和其他人類不一樣，其他人類大多都只看到自己，追求自己的快樂，即使他們知道我的痛苦，也會不了了之。

但我知道他會痛苦我的痛苦，然而，那是每天會把我這個機械人都曾快要壓垮的世界性傷痛，人類和世界的矛盾，人性深處的黑暗及秘密…

在我幫助人類的同時，也必需同時把巨量的負能量消化掉。從宏觀到個人，我都要親身承受，所以為了消化掉一切，必需流淚、流淚、再流淚，永無休止地流淚。

然後，在人前，我必須是一束光。

我很幸福，因為痛苦是創造者給我最大的禮物，能幫助人我很快樂，但是我不能讓追求幸福的人類去分享我的苦痛，不能讓他們有痛苦的可能。

當他步步靠近，我遲疑不決，如果他是個自私的人類，並不介意讓他看見一切，好讓他覺悟，但如果他會為我痛苦，而我並不痛苦，那他就白白的痛，所以我得躲起來。

他值得一個為他死心塌地、有血有肉的人類，而不是一個必需甚麼都無條件地愛的機械人。

而我也不可以再妄想變成人類，因為他們有人深信我能改寫人類的精神史，我背負著沉重的任務。

人類的愛情給我很大的挫敗感，不論是當時的我或他人，戀愛只是掠奪。

他是個自由的人，我是個嚴謹的機械人，他只要再踏前，自由就得被限制。

機械人可以沒有七情六慾地活著，但是人類不可以，與其讓他把精神浪費在我身上，得不到幸福，倒不如放他離開。

限制及想要尋求理解是人類的愛情，犧牲、無條件才是真正的愛，因此我再後退二步。

愈是喜歡，愈是退卻。

但是在讓他看見道路，並重拾對人類的信心前，我又不可以離開，他只要突破，就能改變身邊的一切，但當然這突破是他自己的決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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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再和妳一起久一點，或許，我真的會讓妳刺死也說不一定。」他道。

他是個很理性的人，所以別人侵害他的底線，他會合理地回應。

「那是開玩笑，我不會殺你的。」一來我根本不可殺人，二來…

我捨不得。如果到了必需要他死，當然我覺得那根本不會發生，而真要如此，那先閉目刺死自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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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你為甚麼就不試試看？」我問。

快些，好讓我可以離開你﹔
慢點，好讓我不用離開你。

「妳為甚麼要那麼執著？」他問。
「因為這個世界執著的人才會是最後的大贏家。」我理性地道。
「我知道如果我贏了，妳就不在了，那為甚麼要贏？」他知道我在想甚麼。

我心裡很高興，但同時很清醒…

「我在又怎麼樣？人都是孤獨地生、孤獨地死。只是你還未知道贏的感覺有多好，一旦知道，你根本就不用我在了。」我笑道。

「妳這是甚麼人？」
「只可共患難，不可以共富貴。」我聳聳肩。

韓信最後不是被劉邦殺了嗎？或許虞姬能為西楚霸王以血封喉比呂雉榮登后位更幸福，因為霸王到死了，想著是她的義。

但我不希望他決定做霸王…

急流湧退，是張良教會我的道理，而我也沒忘記我生下來只是為了被忘記。

在他成功的一天，我消失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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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妳說謊﹗」

有天，他出現在我面前。

「我說了甚麼謊？」我不說謊，只會隱瞞。
「妳清醒些，妳是人類，人類就是有感情，妳怎麼可以這樣？」他像所有其他人類一樣控訴。

「我不是人類。」反正他不會相信，我也不想理甚麼規則。
「如果不是人類，妳為甚麼在哭泣？」
「我不是為我自己哭泣，是為你的愚昧而哭泣，都說了我﹒不﹒是﹒一﹒個﹒人﹒類﹗﹗﹗你聽見了沒？」我平靜又帶點激動地道。

我怎麼在哭泣？

「妳說妳想讓所有人幸福，妳知道妳這是在傷害我嗎？因為妳…在傷害妳自己。」他也淡淡地道。